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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舞者谭元元:黄金二十年
时间:2015-10-15 08:51:06 来源:央视网
两年前,美国《舞蹈》杂志授予她终身成就奖,而对于这个26岁就 被称为“亚洲英雄”而登上美国《时代》杂志封面的芭蕾巨星而言,这也只能算锦上添花。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传奇。只不过, 偶尔, 当习惯了勇往直前的她蓦然回首, 站在金字塔尖远眺时,才会看到那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的整整20年。
芭蕾舞者谭元元:黄金二十年 ...

推开化装间的门,穿着黑色练功服的谭元元正站在洗手池旁忙碌。她一边往手里那双打湿了的芭蕾鞋上粉,一边说 :“就这么采访吧。”无暇抬头。

这就是谭元元了。即使正专注地低着头,她瘦削的下颚依然绷成一道干净利落的直线,让人想起冷峭的岩层。然而这和她以往给人的印象不同。

在前一天的彩排舞台上,当她和舞伴维托·马歇欧完成一个充满力量的托举之后,她精巧的头颅也曾与脖颈勾画出这样一个弧度,但那姿态舒展柔软,让她看上去与此时大相径庭。更不用说她在音乐停止的那瞬间,任自己双腿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样子了。

她手里的那双芭蕾鞋,软塌塌的已经磨旧了, 鞋跟鞋尖都留下深深浅浅的污渍,在肉粉色的缎面上显得很扎眼,看上去并不好清洗。她自己曾说过, 在一个演出季里, 她每天的平均工时是 13 小时, 一周就要跳坏四五双芭蕾鞋。因此这双芭蕾舞鞋的使用时长可能要比看上去的短得多。

谭元元忙了一阵,拉开化妆台边的凳子坐下了,这才得以从化妆镜里看到她的正脸。脸的主人在一个月后就要迎来自己在旧金山舞团 20 周年的专场演出,考虑到这一点,即使单从这张端正的面孔上找不到时间的痕迹,你也能恍惚听见时钟的针脚在耳边疾走的声音。

假如扭转时针的方向,让刚刚擦去舞者眼妆的湿巾封回包装袋,重新给那双眼睛勾一对上挑的眼角;

让音控倒带,重奏几小时前回荡舞台的《In the Natural Day Light》;

让足尖旋转、再旋转, 转过几万个日日夜夜的光影流散⋯⋯会不会有一张青春而稚嫩的面孔,与此重叠?

2015 : 我会fight back

打开音响,熟悉的旋律在室内流淌,谭元元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听音乐是她放松的方式,这几天来她一直在反复听《春之祭》的选段。

在那台芭蕾舞剧里,作为主角的少女要在最后一幕跳起献祭之舞, 直到筋疲力竭而死,这个被选中的生命才算是把自己献给了大地和春天。 每当舞曲进行到高潮时,谭元元都会听见自己在心底说 :“我不像她,我会 fight back(反击)。”而在用尖锐的声音反击对方和用行动身体力行地表达抗议中, 她选择后者。这意味着比起一般意义上的勇敢, 她又多了一份坚忍。

谭元元今年 38 岁,加盟美国旧金山芭蕾舞团 20 年。有朋友约她晚上聊天或者逛街,她会因第二天的演出回绝,说自己更期待一场好觉。即使出外旅行,到目的地的第一件事也是找练功房或者健身房.不穿露趾凉鞋,因为常年跳舞, 脚趾已经变了形。

即使在今天,她依然能给自己的舞蹈动作挑出毛病。演出照例晚上十点结束,她 11 点回到家,洗完澡,喝完茶,坐到床上冥想,脑子里一路回放刚才的演出,奇怪自己刚才的那个单腿为什么那么不顺利,偶尔的一个动作为什么会不稳定⋯⋯一般不想到凌晨两点无法入睡。而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她又能准时出现在排练厅, 抻腿, 拿脚, 解决前一天晚上发现的问题。

她可以在排练的时候对舞伴说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让音乐慢下来。”但没办法容忍自己的一点不在状态。而等到正式演出,她希望连灯光的时机与角度也不要有分毫的误差。

她多少也有埋怨。曾经在一次采访的时候对记者脱口而出“下辈子决不跳芭蕾了”,后来又后悔,在之后一次采访的时候纠正,说 :“也没有那么绝对的事。”就像小两口闹别扭,靠第三人传话,低声下气去求另 一 半 原 谅 。

尽管芭蕾舞演员的黄金时间转瞬即逝,谭元元并不受岁月惊扰。她用英国著名舞蹈家玛戈·芳婷举例 :她计划在 38 岁退休,因为遇到舞 伴鲁道夫·努里耶夫,一直跳到 50 岁。我要把自己敞开,迎接所有机会。”等到身体因无法承受而发出讯号,她会允许自己退休。

不做祭品,要反击。然而如今的谭元元很久没有遭遇过什么对抗了, 更没有人敢把她当作祭品。

两年前,美国《舞蹈》杂志授予她终身成就奖,而对于这个26岁就被称为“亚洲英雄”而登上美国《时代》杂志封面的芭蕾巨星而言,这 也只能算锦上添花。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传奇。只不过,偶尔,当习惯了勇往直前的她蓦然回首,站在金字塔尖远眺时,才会看到那被自己远 远甩在身后的整整20年。

踮起脚尖,抬高重心,失掉这两样贴身法宝,一个芭蕾舞演员恐怕只能在舞台上张皇失措。然而在谭元元这次的演出中,编舞家罗素·马利方却要求她穿平底鞋或者光脚演出,还要求她把重心放低,这让这个身经百战的舞蹈演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谭元元在排练的时候,一直在说不,说不要把身体重心放下来, 结果真的开始跳了却很认真。”这次与谭元元合作的台湾舞蹈家许芳宜忍不住揭底,我为此很钦佩她,她是古典芭蕾领域的一颗璀璨的明星,可她仍然愿意去寻找一个新的身体。”

和她们一同演出的还有纽约市芭蕾舞团的首席演员阿什莉·鲍德。谭元元是杰出的古典芭蕾舞者,许芳宜是美国现代舞之母玛莎·葛兰姆的传人,而阿什莉·鲍德以擅长演绎现代芭蕾闻名。除了同样享誉世界, 这三个舞蹈家身上很难找出一个共同点,然而就是她们三人, 最终却联 手在中国国家大剧院上演了《穿越— 三个女人的舞蹈》,一共在台上演绎了八支舞蹈。

或许对于这三位舞蹈家而言,跨界舞蹈并不犯什么忌讳,真正的舞蹈也不排斥穿越。而谭元元能在踮起脚尖的那刻化身逡巡领地的女王, 就能在脚踩实地的时候收起光环。

2010: 旧金山一月 世博会一分

谭元元向自己所在的旧金山芭蕾舞团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这在她的职业生涯里非常少见。可以想见,去了剧院却没有看到她,美国的观众会写多少封投诉信塞满剧院的邮箱。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中国上海,去完成一场特殊演出。

2010 年 4 月 30 日 20∶00, 上海世博会拉开了序幕。作为世博会开幕式上的芭蕾舞领舞,谭元元配合郎朗的《长江之歌》完成了一段一分半钟的独舞。即使演出时间有限无法发挥自己全部的舞技,谭元元也并不遗憾, 只当作是不可多得的荣誉。

有记者问她 :“以前提到上海的形 象,人们会想到刘翔和姚明,现在人们会想到谭元元,你怎么看?”她对于自己在国内知名度的提升感到惊讶,继而又有些欣喜— 以前说起 的都是男孩,现在也终于有一个女孩了。

为了参加世博会开幕式,处在演出季的她推掉了团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出。尽管靠软磨硬泡说通了团长,却深知粉丝那关不会好过。

她和记者谈起粉丝吃醋这件事,显露出一种甜蜜的无奈 :有时候我在周五演出多一点,周三的观众就会写信来抗议 ;如果我多安排一些周三的演出,周五没看到我的观众也会抗议。”

谭元元少年成名,20 岁出头的时候就俘获了旧金山观众的真心。然而要想让祖国的观众也了解到自己的舞姿,恐怕她没有办法找到比春晚更好的舞台。

在 2006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她和舞蹈家杨丽萍、刘岩联袂出演了舞蹈《岁寒三友:松、竹、梅》。其中,谭元元负责演绎松的部分。

对于用芭蕾舞演绎松这样的古典元素,谭元元把自己想象成松林间展翅的一只仙鹤。而受编舞要求,她需要在一个悬挂在半空中的直径五米的圆台上起舞,同时完成一些单脚动作,由于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两分钟的演出完成得并不十分容易。

这个时候的她比以往更懂得小心自己的身体,因为就在一年前,她在演出《吉赛尔》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而使胯骨脱臼,缺席了三个星期 的排练。在那三个星期里,旧金山的医生劝她做微创手术,可当她得知手术可能会有后遗症,而且还要花两年的时间做恢复的时候,她毫不意 外地听见自己说了不。

11 岁的她或许会在浑身发疼地结束排练后哭着和妈妈说,这一切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漂亮那么好玩。

但是 28 岁的她已 经习惯和伤痛打交道了。谭元元凭一身对疼痛免疫的神经,让再严重的伤痛也不敢轻易挫败她的事业。她请中医把自己脆弱的胯骨推回原位, 利用中药慢慢调理,然后如你所知的那样,三个星期后她回到了舞团, 第二年,一只仙鹤飞进了有松柏香的梦里。

2001:欧洲巡演崛起世界芭星

世界像是一夜之间醒来,知道有谭元元的存在。这是她成为旧金山芭蕾舞团首席演员的第四年,也就是这年,旧金山芭蕾舞团在欧洲进行了芭蕾巡演,谭元元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评论家的笔下。

《纽约时报》舞评家 Anna Kisslgoff 用“结合了精致与大胆的特质”的描述形容她,而在日本权威媒体《舞蹈》杂志评选的 20 世纪 101 位舞蹈明星里 , 谭元元是唯一的华人。她还很年轻,普通的优秀舞者在她这个年纪很可能还只是群舞演员,可她已从众星所捧的那轮皎月,逐渐变成一颗会自己发光的太阳了。这光芒在照亮她的同时,也在一些人心里投下了阴影。

谭元元很早就在团里发现了一些不友善的眼神,不过对此她只说过“你嫉妒,但是拿不走我的东西”。而且她决不是什么新人了,掰一掰指头,距离她第一次在国际大赛上获得金奖已经过去了九年,她依然能想起当时评委乌兰诺娃对她说的那句话 :“成为真正的艺术家,要用心灵去舞蹈。”只是怎样用心灵去跳舞,即使在她的巨幅海报被挂在旧金山剧院门口的今天,她依然不能给出一个答案,或许那还需要下一个甚至下下一个九年。

1995: 传奇的开始

1994 年的圣诞节,谭元元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的落款人是美国旧金山芭蕾舞团艺术总监— 海尔吉·汤马逊。他们仅在两年前法国巴黎的第五届国际舞蹈比赛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尚在德国斯图加特的芭蕾舞学校学习的中国女孩刚刚品尝过幸运的滋味,她获得了学校的全额奖学金资格,成为该校第一个被授予奖学金的非德国籍学员。尽管如此,在短时间内,她仍然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幸运女神的第二次眷顾。然而奇迹就这么发生了,她被邀请去旧金山芭蕾舞团做表演嘉宾。

我们如今很难再去查证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上海姑娘花了多少时间弄清楚这次邀请背后的深意,也无从得知她是怎样在一字一句地斟酌之后回复了汤马逊。我们只知道她收拾好行囊,按照邀请前往了旧金山, 之后再没有回到斯图加特的芭蕾舞学校。

比起舞蹈,她在新城市先要学会的是如何买菜做饭。这个东方女孩在旧 金山的菜场才第一次见到奶酪 , 并把它当成了橡皮,拿在手里捏了又捏, 还奇怪这玩意儿能用来做什么菜。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她在完成了一段双人舞和一支独舞 之后被聘为旧金山芭蕾舞团最年轻的独舞演员— 尽管此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够连跳两级,直接从学徒坐上独舞的位置。两年之后,她从最年轻的独舞演员变成了最年轻的首席演员,从此举世闻名。

然而仅仅在当时,那个拿到邀请函的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攥在手里的是一个怎样的机会。她或许隐约察觉到人生的列车驶向了一条全新的轨道,可她一心一意想的全是芭蕾,只要能跳舞,不管是欧洲还是美洲, 不管要远渡重洋还是行千里之外,她都可以只身前往。只要能跳舞。这么想着,年轻的女孩抬起精巧的头颅,下颚绷成了一道干净利落的直线,望进了镜中那双眼角上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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